夜色渐深,篝火的光芒在青岩部中央空地上摇曳不定,将人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晚餐过后,疲惫的部民们并未立刻散去休息,一些人围坐在火堆旁,用简陋的工具继续处理着白日未完成的活计——打磨骨箭,鞣制兽皮,或是编织藤甲。孩子们则在大人身边追逐嬉闹,直到被呵斥着赶去睡觉,给这片饱经风霜的营地增添了几分难得的生气。
张志文坐在原地,没有急于离开。他慢慢啜饮着陶碗里剩余的热汤,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,实则将所见所闻都默默记在心里。他看到陈月梅在与石叔低声交谈,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,目光不时瞥向部落外围的黑暗。他也注意到,有几个身影在晚餐后便悄然消失在通往栅栏方向的阴影里,那是负责夜间警戒的哨兵。
这时,一个略显佝偻、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,颤巍巍地走到张志文所在的火堆旁,在一个树墩上坐下。她看起来年纪极大,脸上沟壑纵横,眼神却并不浑浊,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通透。她手里拿着一个石臼,正费力地捣着一些干枯的草药,散发出苦涩而奇特的气味。
老妇人没有看张志文,只是自顾自地忙碌着。捣了一会儿,她似乎有些力不从心,喘息了几下。张志文见状,放下陶碗,起身走过去,微微躬身道:“婆婆,让我来吧。”
老妇人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,没有拒绝,将石臼和石杵递了过去,声音苍老而沙哑:“外来的小子?倒是有点眼力见。”
张志文接过工具,坐在老妇人旁边,开始均匀用力地捣药。他的动作不快,但很有节奏,确保草药能被充分研磨。他之前在底层摸爬滚打,为了生存,各种杂活都做过,捣药这类事情也算熟手。
“多谢。”老妇人看着他熟练的动作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,“你是叫张志文?”
“是,婆婆。”张志文应道,手上动作不停。
“嗯,白天垒墙的活儿,干得不赖。”老妇人淡淡道,“石猛那家伙,嘴硬心黑,能让他不挑刺,算你本事。”
张志文这才知道,那位石叔名叫石猛。他谦逊道:“是石叔指点得好,我只是按吩咐做事。”
“指点?”老妇人嗤笑一声,带着看透世情的嘲讽,“他那臭石头性子,能指点你?不给你使绊子就算不错了。你能垒起来,是你自己的能耐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,似乎在回忆什么,“这堵墙,这栅栏……看着坚固,又能挡住多少风雨呢?黑森林里的东西,真要来,光靠这些死物,是挡不住的。”
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悲观,让张志文心中微动。他感觉这位老妇人在部落中地位可能不一般,或许知道更多内情。
“婆婆说的是。”张志文顺着她的话说道,“我看部落的勇士们都很强悍,狩猎妖兽,守护家园,令人敬佩。”
“强悍?”老妇人摇了摇头,苦涩道,“再强悍,也是困兽之斗。祖灵之地日渐萎缩,血晶越来越难猎取,周围的豺狼虎豹却越来越多……青岩部,就像这火堆,看着旺,不知道哪天一阵风来,就灭了。”
她的话音不高,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张志文心湖。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——“祖灵之地日渐萎缩”。这似乎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,这片秘境,或者说青岩部所依赖的生存空间,正在变小。而“血晶难猎取”和“豺狼虎豹”增多,则直指生存资源的紧张和外部威胁的加剧。
“其他部落……也很强大吗?”张志文试探着问道,手上捣药的动作依旧平稳。
老妇人看了他一眼,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心思。“黑山部,风牙部……哪个都不是善茬。为了争夺猎场,为了血晶,这些年死的人还少吗?”她叹了口气,“有时候,人比妖兽更可怕。”